第74章(1 / 2)

妖刀记 默默猴 7525 字 2个月前

第75折 虫豸偷香 一生所望

倾浦商五大家力建造的栖凤馆,是一座占地广衾的四层阁楼。

倘若「廿五间园」中的每层楼子都大如一间佛堂大殿,栖风馆便是将一座数进的大院都放到了 一层楼里,连它的富丽堂皇与惊人规模相比,都不禁为之失色:远看似山坳里凭空矗起一座小城,方正的块体以彤艳的朱红为主色,布满镂空的雕廊窗扇,又像嵌工精细的多宾格,配色多采金、绿,从无数巧致的镂花中透出灯烛黄晕,重檐歇山式的馆顶覆满金黄色的琉璃瓦,在夜色中莹然生辉。

这样的设计自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全。

倘若凤跸驻於普通的园林之中,不仅皇后的居所须布置大批禁卫,随行的女官、内监,甚至厨工等人的住所与场作亦须严密保护,免得有心人混入其中,易对皇后娘娘不利。

栖凤馆化平面为立体,将院落厢房一层一层叠起来,皇后娘娘与琉璃佛子等尊贵之人住在顶层,其余人等依照身份、职司往下排。戍卫的军士只要守紧底层出入门户,上头数层里尽是娘娘从宫中携出的亲信,还能出什么乱子?

自东巡以来,这座华馆大概是最受随行金吾卫士欢迎的一处居所了,众人初见之时莫不欢喜赞叹,都说三川越浦号称「天下第一殷富」,果然非是虚浪。也因此戒备不如想像中森严。

阿兰山的山道对耿照来说算是熟门熟路,连夜行都已非是第一次,原本以为皇后娘娘到来,整座山该被谷城大营的精甲铁卫、越浦衙差,以及禁军金吾卫围得铁桶也似,不容许任何人出入,谁知慕容柔派的军队围则围矣,但他们自己也不被允许进入阿兰山地界,只能暂驻山下三十里外,离越浦城还近些。

负责东巡戍卫的金吾卫仅在山脚下设简易关卡,遇着老百姓要从正面的大路上下山,也只略做盘查而已,并未禁行,抄平日熟悉的小路上山,那是连问都不会有人来问。

耿照想起冲凤钧与慕容柔的对话,暗忖:「看来皇后娘娘『不欲扰民』的心意,倒也非是嘴上说说而已。看这个阵仗,莫说皇亲国戚,恐怕州郡父母官出巡、勳爵宿将围山打猎,都不仅仅是这样的规模。」

他最后决定施展轻功避开关卡,抄一条莲觉寺火工平曰担水上山的小路,悄悄来到那处耸立着金碧辉煌的小山坳里。

楼凤馆之外当然也有围墙植栽,但比起方城似的巨大楼体,不过是聊备一格。耿照绕着周围转了几圈,发现只有前、后门有布兵把守,便是负责站岗的金吾卫士 ,态度也十分轻松闲散,全无如履薄冰、如临大敌的感觉。

镇东将军调来的三千谷城铁骑被拒於山下,只有三百人被允许驻紮在山拗处的隘口 ,据说还是被当作仪仗队才留下的。这支部队弓上弦、刀出鞘,分作数班轮值,还设了斥候探马,严密盘查在附近出没的所有人,如非与栖凤馆用度相关者,一律驱赶下山,反倒是所有护卫关卡中最难通过的一处。

耿照不禁暗叹:「东海若无慕容柔,不知要出什么乱子!」微一思索,心中顿时有了主意,潜回隘口之外,堂而皇之地现身在谷城铁骑之前,亮出慕容柔给他的那面虎符。

「我是将军所派,有急事要往栖二馆一趟,请贵方派人随行。」

镇东将军军令如山,负责指挥这支戍卫队的都尉二话不说,立刻派出兵马保护,一行十数人浩浩荡荡来到栖凰馆之外。大门口的金吾卫见得如此阵仗,倒也不敢硬着来,特请了馆中的管事内监出来应对。

耿照将铁甲队留在门外,独自进了大门,却改拿出流影城的腰牌,恭敬道:「在下乃流影城七品典卫耿照,有事求见敝城横二总管。」那管事太监约莫五十来岁,身穿鳞袍、足蹬官靴,白面无须,兀自揉着惺忪睡眼,一见那腰牌果然是白日流彭城之物,连忙抖擞精神,客气还礼:「耿大人稍后,我这便差人去通报。」唤来一名小太监,提着红纱灯笼进绾去。

这管事太监从独孤英还是东宫太子时,便看他与独孤天威一块儿玩大,知道这位小叔在圣上心目中非同小可,万万不敢得罪他手底下人。再加上娘娘初到越浦谁也不见,独独唤横疏影前来,还特地留宿过夜,以他在宫中当差近三十年的灵敏嗅觉,就算独孤天威派人在门外敲锣打鼓,怕也是要笑脸相迎的。

耿照拱手谢过,眼角余光一凝,碧火真气所到之处,只见一抹红晕在各楼层间往来出没,最后消失在楼顶,旋即西角最边边的一间厢房亮起灯晕。

《原来姊姊住在那里!》他强按下兴奋之情,静静伫立等待。片刻小太监却独自提着灯潲回来,摇头道:「耿大人,二总管说她已睡下啦,有什么事等她回越浦再说,请耿大人速速离去。」

那管事太监见他面色微变,正想打个一场,耿照却冷冷说道:「还请这位小公公再跑一趟,在下实有极紧要的事,须见二总管一面。」话说到此,忽然浑身气劲迸发,彷佛感应到什么深具威胁之物, 一瞬间碧火真气自生反应,戒备起来。

护体真气发在意先,耿照随即才察觉异状,唯恐误伤管事等人,暗自收敛内息,目光在黑夜里上下巡梭,却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,暗忖:「莫非是我太紧张了 ,在无意间运起碧火神功?」

那管事本想寻个借口打发他去,忽觉眼前这名锦衣少年眸光一凛,身形彷佛费得极其巨大,气势有如千钧压顶,竟难与他直面相对,更遑论开口拒绝,一会儿压力突然消失,抚胸定了定神,朝小太监撇撇嘴,皱眉道:「哎,你就再跑一趟呗!还愣在这儿做甚?」被莫名威压慑住的小太监给一骂回了神,不由打了个冷颤,赶紧三步并作两步,掉头奔进馆中。红灯的光芒在黄晕中穿行而上,过不多久,横疏影终於跟着小太监出来。

她云鬌蓬松,小巧白晰的额上还印着淡淡的梅花妆,裹着一件猩红衬里的黑绒大氅御寒,氅底趿着两只淡紫色的软椴丝履,於裙裾间忽隐忽现,宛若象牙雕成的小手揪紧氅襟,露出半截修长滑腻的粉颈,以及耿照朝思暮想的绝美容颜,果然是睡梦间被唤醒的模样,狼狈中透着一股无心使媚的娇美。

耿照一见她来,浑身一震,几乎张口唤出「姊姊」两字,总算神智未失,及时克制,不由自主上前两步,在阶下微微仰头,望着那魂牵梦系的倾城之姿。谁知描疏影神情冷淡,微皱蛾眉道:「我来啦。耿典卫有什么紧要之事,尽快说了罢。」

耿照不知她何以如此,气势顿时矮了半截,低道:「启……启禀二总管,城主大人交代,此事不可说与外人知晓,可……可否入得馆内,待小人一 一禀报?」向她连使眼色,抬望楼顶。

横疏影突然反脸,沉声娇斥:「大瞻!栖凤馆乃娘娘驻跸之所,岂是你这等身份能来?主上偶尔醉酒胡言,虽属无心,但你等做人下属,难道不能分辨轻重?若冒犯了皇后娘娘,将置主上於何地!赶紧下山,不许再来!听到没有?」对管事太监福了半幅「歉然道:「郑公公,真对不住。我家下人不知变通,惊扰了诸位,实是罪该万死。过几日我再准些薄礼,与诸位公公赔罪压惊。」

流影城主出手阔绰,她口中的「薄礼」云云,想必非贵重珍稀之物不与。再说独孤天威的「名声」早已传遍天下,喝醉了酒来皇后处讨人,这种荒唐事也只有他才干得出,那被称作「郑公公」的管事太监连连拱手,笑应道:「二总管客气。耿大入人也是尽忠职守,令人好生钦敬。小的且送耿大人出去。」

对耿照举袖一比,亲切笑道:「耿大人请。」横疏影看都不看一眼,转头款摆而入,宽大的乌氅难掩美丽的身段,但见葫腰一束、臀如险蜂,浑圆的双腿比例修长,令人难以移目。

耿照随郑公公出了门,领着在门外静候的两列精甲返回隘口,交割完毕,然后才悄悄潜回栖凤馆后门,翻墙而入。稍稍回复冷静之后,其实他很明白横疏影的用心良苦:栖风馆乃是非之地,岂容两人并头喁喁,亲密地细诉离情?

霁儿觉得他夜闯重地私会情人,直是威风凛澳、情深意重,恐怕在横疏影看来,非但不觉欢喜,反而气急败坏, 一心将他赶下阿兰山去,以免惊动旁人,节外生枝。尽管如此,从她口中吐出的「下人」二字依旧刺痛了他的心,而更令耿照气馁的是:理智上他知道横疏影是对的,自己的表现不仅未令姊姊觉得骄傲,她的气恼并非全然出於伪装,有一部份——说不定是绝大部分——来自对他鲁莽行径的失望。

但他知道今晚自己没有来错。

见到横疏影的第一眼,他便再次确认了此行的意义。

有些事情,远比算无遗策的二总管之顾虑更加重要,甚至连她自己也未能察觉。

栖凤馆的后门守备松弛,耿照轻轻松松便翻过了墙,负责各种日常事务的女史、内监若非已熄灯就寝,便是在馆内活动,院墙内连半个人也没有,只停着一辆小巧坚固的髹漆马车,拉车的健马套上车把缰绳,显是即将外出。

耿照心中狐疑:「奇怪!这么晚了,是谁要驾车出门?」不欲生事,见得四下无人,看清楼墙上几处可供落脚攀缘的露台雕拱,提气一跃,忽听底下一人笑道:「你采花采到了皇后娘娘的落脚处,也算是采花贼里的一号人物了。如此雄心,殊为不易啊!」

(有…有人!)

耿照一惊之下真气微浊,飘烟般拔起的身子在空中一凝,呼一声直直坠落!

他这一跃虽未出全力,也近两丈余,栖凤馆楼高五层堪称伟构,容得不他慢慢攀爬,起身必抢占高点,其后才有余裕;陡然间失速坠地,身子失衡,头下脚上一个倒栽葱,眼看便一得头破颈折。

总算耿照应变极快,半空中一出掌,「啪!」打碎一只飞檐吻兽,接得它力,往后翻了个空心筋斗,落地时双掌一分,摆出「薜荔鬼手」的接敌架势。啪啪啪的几声脆响,那人从马车前座坐起身,用力鼓掌,啧啧称奇:「哇,以你的身手,堪称采花界的功夫皇帝啊!不知是哪间武学堂教的,我以后也要送我儿子去。」

耿照没练过暗青子的夜视功夫,然而栖凤馆附近多有光源,并非漆黑一片,略一凝眸,见来人约莫在三、四十岁之间,一笑起来眼角鱼尾深刻,实际年龄或许还更老些,华服锦靴作武人装束,里髻的燕子巾却长至背心,髻上横插一枚凤形白玉钗,又颇有书生气息:衬与他潇洒不羁、略带孩子气的笑容,更显风流倜傥。

此人也算是剑眉星目、相貌堂堂了,却不及唇上的两撇翘须醒目。

耿照一见他双眸盈润有光,便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,绝不好斗,忽一转念:「莫非方才的莫名感应……便是他?」但这翘须男子嘻皮笑脸的,又无那一瞬间的锐利逼人

(现在……到底是要打,还是要走?)

耿照浓眉微蹙,忽闻马车上一阵窸窣异响,目光一凝,那人连忙高举双手,堆笑道:「别急、别急!没人要拚命,我这不是两手空空么?别误会啊,我没恶意的。」

冷不防往身下一挥掌,「啪!」一声清脆肉响,伴随一声娇呼,一名衣衫不整、近乎半裸的少女钻了出来,抱头掩脸,没命似的逃进了栖凤馆。望其背影衣装,竟似是随行宫女一类。

那人笑道:「你看,我不是说了么?我没恶意的。你来采花我也来采花,大家说起来都是同行。我们这一行凋零得厉害,很少见到老兄这般英气勃勃青年才俊啊,好不好认识一下,将来出社会也有个关照?」

耿照皱眉:「这人说话跟老胡好像。」却不觉有什么亲切, 一颗心直往下沉。

他本想出其不意地抽身离开, 一听那人自称是采花贼、看似还掳了个年轻宫女淫辱,反倒不能不管了 ,暗忖道:「那受辱的女子逃进馆内,不知何时唤得金吾卫来。我若在三招之内不能拿下此贼,须得将他引开,制服送官,以免连累其他女子遛殃。」目光倏凝,周身气场沉静下来,忽如渊停岳峙一般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
那人笑容凝住,双手乱摇,一面抽身挪后:「喂喂,你不是这么不上道吧?同是夜半来采花,相煎何必这么急?你自己来偷横疏影这种上货,我只偷小宫女耶!这也要打?」耿照闻言一凛,再不犹豫,施展「白拂手」扑上前,欲将那人擒下。

两人交手第一招,翘胡男子收起嘻皮笑脸,静立不动,待耿照来到身前,脚尖离地、右肘前伸的瞬间,才突然飘退!

脚尖离地,代表身体无从借力,而手肘一旦伸出,便决定了攻击的半径,再难改——换言之,除非出招之人甩脱关节,如观海天门的绝学「蛇黄掌」一般,让臂距超越常理判断、直接击中对手,否则这将是退出攻击范围的最佳时机。

翘胡男子深谙「瞬差」之道,砠一身武艺皆系於此,迄今已利用对瞬息之差的巧妙掌握,在决斗中漂亮击败过无数对手,声名传遍央土。

但耿照速度之快,远超过他的预期。他身子才刚抽退,耿照右手食指已触及他的手背,碧火神功能借丝毫之力,两人相触不过一瞬,耿照陡地再进寸许,彷佛被凭空推进,五指一扣,牢牢拿住他的左腕!

男子不禁诧然,但他神奇的「瞬差」之术却不只如此,右掌反拿住耿照之手,左肘架出,趁着他前扑之努未尽,自己将喉间要害送上肘顶!要是换了旁人,这一变足堪致命,但先天真气发在意先,耿照本能地松手一推,肘锤贴着他的下巴「呼!」一声扫过,脚跟踩稳,再度上前。

那人「呸」的一声,笑骂:「还来?他妈的!」体势不变,右掌斫出,抓的正是耿照猱身出掌的一瞬间!耿照不及变招,仗着先天真气回复极快、往往一呼一吸之间便能生出新力的优势,硬生生顿止扭退,翘胡男子的手刀应声落空。他却跑得比耿照更快,身形掠至檐下,呼喊道:「老祝!」

(他还有帮手)

耿照欲求速决,「铿!」自腰后刺目豪光,足尖一点,神术迳取男子背门!

廊间镂门忽开, 一名白发老人捧着一物探出头:「少爷叫我?」

男子不由分说,握住那物事「锵啷!」一转身——耿照的刀锋堪堪避过老人,斜斜削下半片镂花:低头一瞧,一点明晃晃的剑尖停在胸口,鎏金缠锦的华丽剑柄却握在翘胡男子手中。他懒惫一笑,叹息道:「你知不知道这行是怎么没落的?从来都不是官府取缔,是大伙儿不干本业,忙着考解元、做生意、搞门派,从江湖走向庙堂……最糟的就是像你这样自相残杀,有美穴不插,专折狼友的棍棒。」

耿照被训得哭笑不得,但这人出剑之快、之准,实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,很难相信他只是一名路过的淫贼。

忽听廊底一人轻唤:「叔……任大人!」声音温柔动听。男子闻声分心,不觉转头,耿照趁机飞退,倒纵两丈有余,「飕!」一声没入林荫。那被唤作「老祝」的捧剑老翁不禁眨眨眼,喃喃道:「忒快的身法,连个影儿都不见。莫非是狐仙?」

男子还剑入鞘,笑道:「狐仙哪里采花?那是条老大的淫虫,现出原形有一百双脚,跑起来像水蛇游过一般,快得贼眼不见。」

「少爷您说的……是蜈蚣吧?」

「是淫虫。蜈蚣是什么东西?」

耿照藏身在树冠之中,见廊底走出一抹苗条乌影,身披黑氅、拉起兜帽,依然掩不住动人的体态,一看便知是女子,光以曲线论,定是一名天香国色的美人。黑氅女子提裙款摆而来,从耿照这厢看不见她的面孔,只觉举手投足甚是端丽优雅,必是贵族出身。

「发生什么事了,任大人?」

被称作「任大人」的翘须男子笑道:「没事儿,有条虫一溜烟跑远啦,我正与老祝说笑呢。马车已然备妥,夫人这便出发了么?」黑氅女子点了点头,轻声道:「走罢。」声音极是动听,带着一丝命令似的口吻,却又不令人生出反感,只觉得十分合适,彷佛本应如此。

那「任大人」打开车厢,体贴地搀扶女子上车,自己坐到前座去,要亲自为她驾车。老祝捧着那柄金碧辉煌的凤头长剑,犹豫道:「少爷,这辕座如此窄小,老奴年纪大了 ,下山恐摔下车来。要不少爷坐车里,让老奴赶车可好?」

翘胡男子道:「你就不必了,好好看家。给我换把普通长剑来,要带着我的招牌爱剑到处招摇,干脆把名字写在额头上算了。」老人苦着脸进房去,片刻才捧出了一把钧蓝剑鞘、鎏金剑柄,首尾均嵌着夜明珠的华贵长剑。

耿照心想:「这把剑哪里不招摇了?」男子却满意接过,随手插入腰带间。

老祝自从得知自己不能随行,脸便苦得像条苦瓜,又道:「少爷,方才那狐……

啊不,是淫虫,武功高得很哪!倘若又来,该怎么办?」

男子满脸不在乎,耸肩笑道:「正主儿不在,他爱偷谁让他偷去,反正也偷不到你。况且,他可是个绝无仅有、快要绝种的大好人哪!」见老祝一脸狐疑,哈哈大笑道:

「一听说我是采花贼就忙着找我拚命,我整个金吾卫颠来倒去翻过几遍,都找不出这样的一根毛来,何况是好手好脚的一个人?你放一百个心罢。」驾的一声,驱车出了后门。

耿照听他说到「金吾卫」时,赫然想起一个人来,不觉蹙眉:「难道,他便是人称『京城第一快剑』的任逐流任大人?但方才他砍我胸口那一记,分明是刀法……这深宵露重的,他掩人耳目,欲往何方?车上那名女子又是什么人?」虽觉诡秘重重,却非是他此际最挂心的事。

任逐流一去,栖凤馆内外已没有能妨碍他的人。

耿照深呼吸几口 ,提运真气,点足跃起,攀着飞檐露台一路直上,几个起落间,已到了最顶层的西角厢房之外。栖凤馆顶层是皇后娘娘安歇之处,娘娘就寝后,所有房间也跟着熄灭灯火,以免惊扰凤寐;耿照特意让内监上楼来向横疏影通报,就是为了摸清她的寝间所在。

顶楼风大,两边夹角的镂空窗门都垂下了纱帘,耿照悄悄翻进露台,隔窗眺望,却见一片夜色幽蓝的房间里,横疏影兀自披着那件外出御寒的大氅,怔怔坐在床边发呆。

她一双象牙似的小手交叠在膝上,氅襟松了开来,露出里头的簿纱睡褛;蝉翼般的轻柔材质掩不住她傲人的身段,两只巨硕的乳瓜将紫缎肚兜撑得圆滚饱满,无比伟岸,柔软的腰肢曲线却有着惊人的凹陷,纱裙底下裹着两条浑圆笔直的玉腿, 一点都感觉不出她的个头竟是如此娇小,只觉比例修长完美,难再增减分毫。

耿照最思念她的,是她的温柔笑语、她的关怀备至、她的灵动慧黠……近乎完美的胴体从来都不是他迷恋她的唯一理由。但此刻,在月光洒落的幽蓝色房间外,他却由衷相信:能拥有她的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男人。

横疏影怔然良久,任由一只淡紫色的软缎丝履滑落在地,却浑然不觉,形状姣好浑圆的足趾轻轻点地,连出神都彷佛伴着舞乐。